——记广东省中医院教授李润泽

杨 洁  卫婷婷　　

　　关于医者，古言曾如此描述：“医者有仁心，慈悲济世人。”关于医药，古文中则给出如此判语：“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这两句古语，除适用于医生外，也同样适用于医药领域的科研工作者。

　　十数年里，广东省中医院教授李润泽养成了一颗真正的医者之心，即以仁慈之心观察患者实际需求，继而沿此方向深攻医药之术，取得了一系列科研成果，努力成为领域的翘楚。他认为，心慈、术精，是中医药领域科研工作者的立身基础。他说，无论是临床还是基础科研，都要以“惠及患者”为目的，科研做好，也能救千万人。这是他过去十几年的真实写照，也是他未来的科研追求。

求学：一寸光阴不可轻

　　李润泽想要治病救人的初心，源于真实的医院环境。

　　因家中有人从事医生职业，幼时的李润泽曾常去医院待着。他站在医院走廊，耳边听到的是患者断断续续的呻吟，痛苦中透着不安，眼中看到的是患者及家人脸上担忧且疲惫的表情。他也曾在患者脸上看到过欣喜的神情，那是医生告知患者经过治疗，病情已好转的时刻。那一瞬间的欣喜，让患者原本疲惫麻木的眼里瞬间有了光。这些时刻，曾落入李润泽的眼里，也深深烙刻进他的心里。在那种情况下，无需他人告诉，他已自己懂得医生这个职业的伟大之处。

　　2007年，李润泽在高考填报志愿时，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报考了北京中医药大学中西医结合方向。之所以选择中西医方向，也是因为他从小接触患者群体，清楚患者在求医心切下，凡是有希望的治疗方法都渴望尝试。他看到过患者渴望活下去的眼神，所以希望能够尽最大可能去结合中西医疗法帮助他们。按学校制度，这一方向为本硕连读7年制教学，可以给李润泽充足的时间将基础知识学扎实。

　　求学之旅，苦乐兼有。学医虽苦，但汲取知识的快乐，以及对治病救人的憧憬，给了李润泽无限的动力。不同于其他专业，学医更需修心——修一颗医者仁心。在硕士阶段，李润泽认识了对他科研生涯非常重要的一位导师，那就是万冬桂教授。万冬桂教授正是拥有真正的医者之心的人。

　　李润泽在跟随万冬桂教授学习期间，万教授不仅带他在肿瘤治疗一线接触临床患者，还会手把手教他制订抗肿瘤方案。除此之外，万教授还非常重视人文关怀，除了通过医疗手段治愈患者，还开导患者坦然面对生命和死亡，帮助患者塑造豁达的心境，减少恐慌不安的情绪。万教授这种以同理心感受患者真实痛苦，从情感角度给患者解压的做法，深刻地感染了李润泽。在导师的言传身教下，他也逐渐养成了医者所拥有的真正的仁慈之心。

　　此后，李润泽愈发留意患者的实际需求。比如，他在临床实践中发现，患者刚接受抗肿瘤治疗时效果往往不错，治着治着就失效了，当时尚无针对这一现象的明确解释。临床需求引导科学问题，伴随着越来越多问题的提出，他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更广阔的视野及丰富的专业知识去解决这些问题。

　　2014年，李润泽前往澳门科技大学中西医结合专业攻读博士学位，师从刘良院士，同时加入了刘良院士的科研团队。在刘良院士的指导下，李润泽的科研视野得以极大地拓展，并学会了用现代科学技术的“钥匙”打开传统中医药这扇大门的正确方式。其间，在中央政府和澳门特区政府的支持下，刘院士牵头建立了澳门科技大学中药质量研究国家重点实验室。

　　此后，李润泽先后在澳门科技大学开展博士后研究工作，以及担任助理教授。其间，在刘良院士和梁丽娴教授的指导下，李润泽及团队发现人参多糖能有效调节氨基酸代谢，进而阻断非小细胞肺癌（NSCLC）细胞对PD-1/PD-L1抑制剂的耐受性，这项成果发表于全球著名胃肠病和肝脏病学科期刊《消化道》（Gut）。秉承着将科研成果服务于患者的科研理念，紧接着，他又和团队实现了人参多糖产品——“参健宝”的转化，并在“2021年内地与澳门产学研合作创科成果展”中获得“最具投资潜力奖”。

　　为了让科研成果惠及更多患者，李润泽和团队一起，致力于将“参健宝”进行国际化。他们发现，根据澳门经济局2023年报告，澳门中成药出口年均增长15%，借助澳门“跳板”进入葡语国家的中药品种已超20个，这也为加快中医药产品转化和中医药国际化，提供了参考路径。

科研：誓将上下求索

　　多年来，李润泽在长期专心无骛的深入研究中，早已积累了一定的科研理论，以及较多的研究经验。同时，他也在漫漫求学探索的路上拥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他们可以一同为新发现的临床课题激动，一同通宵达旦，只为找出问题的最优解。他们一同奋战在以临床需求为科研工作提供课题，再以科研成果惠及临床的征程上。

　　数千个日夜里，李润泽和团队一起攻克了无数科研难关，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科研成果。比如，他们很早就一起采用LC-MS/MS对110例非小细胞肺癌患者进行代谢组学检测，并在持续不懈的研究中，明确了我国非小细胞肺癌患者的代谢免疫特征，创新性建立与上述代谢特征相匹配的非创伤性原位肺癌及自发血行转移动物模型，为中药疗效的准确评估及其“多系统、多靶点、多通路”的复杂作用机制探讨，提供高度模拟临床的研究平台。

　　此外，李润泽和团队还针对传统动物模型的局限性，完善了体内原位肺癌的造模方法和流程，建立了体内肿瘤代谢研究动物模型和药物准确评估的研究平台，成功应用显微计算机断层扫描（Micro-CT）对肺癌模型进行动态肿瘤生长检测。这个动物平台为实现复方研究中的多系统、多靶点、多通路的实时检测和模拟人体代谢环境提供了有力工具。

　　李润泽及团队对中西医结合领域的贡献远不止如此。在大众心中，中药的功效颇有些神秘感，人们能感受到它的作用，但往往很难具体说出其对人体产生作用的机制。在如今这个时代，这也严重影响了人们对中药的认知，以及中药的传播。李润泽和团队则逐步通过研究，让中药的作用机制更为清晰地展现在世人眼前。例如，在刘院士的指导下，他和团队在研究中发现了中医经典名方《千金》苇茎汤的抗肿瘤功能及其中的机制，他们发现苇茎汤中的抗肿瘤活性成分麦黄酮，通过调节鞘脂代谢PRKCA/SphK/S1P，抑制TME内PD-L1总表达量，影响CD4+T细胞表面PD-1表达，提高外周血自然杀伤（NK）细胞数量，从而阻断肿瘤内异质性（ITH）并抑制Lewis肺癌进展转移，增强αPD-1疗效，这也有效地推进了中药的国际化。

　　2022年，李润泽与团队一起加入广东省中医院。这是团队的“战略性跨越”，同时也是李润泽个人科研生涯的“关键跃升”。广东省中医院提供的重要支持及资源，使他拥有了更加充分的条件来实现自己的科研追求。

　　自开展中西医结合研究以来，李润泽始终坚持科研课题来源于实际临床需求，再将科研成果惠及临床治疗的逻辑。在广东省中医院，他和团队更进一步，实现了临床与科研的无缝对接。广东省中医院作为国内中医领域的标杆机构，具备强大的接诊能力，可称为真实临床世界的“动态数据库”，为他观察真实世界，挖掘和凝练科学问题，迅速启动科学研究，提供了便利条件；同时临床资源平台和交叉学科团队打破了学科壁垒，形成了“科学问题源于临床又反哺临床”的闭环。

　　如今，李润泽及团队借助广东省中医院得天独厚的科研环境，取得了一系列科研成果。他们从临床需求出发，应用人工智能分析早期肺癌患者血液代谢组学，首次发现了肺癌早期患者的代谢生物标志物组合，其特异性和敏感性在国际处于领先水平。文章获国内外学者高度认可，发表两年多已获108次引用。随后，他们进一步采用此分析平台发现了鉴别肺癌胸水和结核性胸水的特异性生物标志物。之后，他们还围绕发现的肺癌患者肿瘤氨基酸、糖、脂等代谢异常，靶向肿瘤异常能量生成中的糖代谢关键调控PKM2、AMPK，异常磷脂代谢酶及能量消耗中的离子通道酶，发现若干抗肿瘤中药活性成分，部分具成药价值，提升了肺癌临床诊断水平。

　　此外，李润泽还通过研究提出了“鞘脂代谢调控T细胞耗竭”机制。在研究中，他及团队对25例接受相同PD-1抑制剂治疗的ⅢB～Ⅳ期NSCLC患者进行长达30个月的追踪随访，通过高维质谱流式技术和Meso Scale Discovery超敏高通量多因子分析系统筛选，发现持续影响ITH并最终导致受试者对PD-1抑制剂敏感性差异的因素是肿瘤微环境（TME）内CD8+CD101hiTIM3+T细胞亚群比例，及其释放IL-1β等细胞因子的功能。在此基础上，他们采用团队自主研发的深度糖脂组学检测技术发现鞘脂代谢酶及关键产物通过CerS/Rhob/Tim-3调控该靶细胞群，该发现成为克服免疫治疗耐药的关键靶点。

　　与此同时，李润泽还主持了中医药广东省实验室（横琴实验室）的科技培植项目“麦黄酮鞘脂脂质体”。在这一项目中，他实现了从基础研究到产业化的梯度培育与动态转化，同时打造集中药新药研发、工艺优化、标准化生产于一体的产品转化支撑平台，利用毗邻港澳的地理优势，为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与市场推广提供了窗口。在李润泽看来，只有将中医药研究转化为具体产品，并成功推广，才能惠及更多有需要的患者。

未来：莫愁前路无知己

　　李润泽很清楚，中西医结合是一门庞大的学科，而在其背后，更是无数名患者及家人对于治愈的渴望，只靠他一人远远不够。他希望，能够有越来越多科研工作者加入这个方向，为中西医向前发展贡献力量。因此，他格外重视对人才的培养。

　　如今，李润泽作为博士生导师，除了开展科研工作外，还承担着硕士及博士生的教学任务。他希望能够让更多真正热爱中医药的人走上科研之路，成为中西药结合领域的栋梁。因此，他在招生阶段做到了“不拘一格”，所以他的学生来自临床医学、基础医学、中药学、西药学等不同专业背景。并且他表示，中西医的研究成果一定要惠及临床患者，因此“务实”是他对学生首要的要求。他说：“我最看重的不是考试成绩和论文数量，而是他们对于追求真理的渴望。”

　　李润泽将价值导向纳入团队的教育理念，在团队文化中，他们不以世俗的功利作为追求，而以诠释中医药的理论为目标，力求为国家做出实质性的成果。同时，他及团队还建立了以学术价值为本的评价体系，鼓励学生不去攀比家庭背景，不去攀比论文数量和影响因子，而做真正有价值的研究。他坚信，青年学者是中医药现代化事业的“种子”，他希望能够提供土壤和平台，助力更多新芽破土而出。近两年，在政府、医院及大学的支持下，在刘良院士的领导下，中医药广东省实验室得以建设。李润泽担任中医药免疫代谢与微生态技术开发平台主任，努力搭建“临床－基础－产业”三位一体培养平台。他希望，未来能够有越来越多优秀的科研工作者和他一起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