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中药安全评价中心主任曹春雨 

郑 心  张妍霞　　

　　谈及中医药，恐怕部分人的印象尚且停留在采药人艰难跋涉的身影，或是藏在古旧药柜里有关岁月的秘密上。诚然，小火慢炖的袅袅药香是传承千年的中华瑰宝，在草木芬芳的中药行业中仍然占据着重要位置。但另一方面，蒸腾的热气、醇厚的药香和古老的歌诀里其实早已悄然浸入现代科技的气息，在生命的秘境中衍生出了开发、实验、评价、上市等步骤及标准，让药材的千变万化有了一套守正、精准的衡量体系。而数十年来，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简称“中药所”）中药安全评价中心主任曹春雨便在安全性评价这一环节中，持续扮演着传承和创新的角色。

知常明变，守正创新

　　曹春雨1973年生于山东，幼年的他深受作为医生的姐姐的影响，对于未来的职业追求，除了医学不做他想。因此，他一直将“健康所系，性命相托，除人类之恶疾，为人类健康事业保驾护航”作为使命扛在肩上，起码在青岛医学院度过的本科5年中，曹春雨一直如此期望。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过高的从业期望反而一度使他感到迷惑，“通过学习我发现其实有很多病是医学无能为力的，有点‘形而上’的意味。当然现在回看那时的想法——医学能够使病人恢复如初——是很幼稚的，非常不成熟，不过也恰恰是这样的一段‘弯路’，让我有幸与中医药狭路相逢”。

　　如曹春雨所言，中医药的出现像一盏明灯，照亮了迷雾跋涉者心中的每一个角落。彼时，他深深被中医学“辨证施治”的宗旨吸引。中医讲“证”，是根据四诊收集的资料，通过分析、综合，辨清疾病的病因、性质、部位及邪正之间的关系，是对机体在疾病发展过程中某一阶段病理反应的概括，反应这一阶段病理变化的本质；而“辩证”则正是认证识证的过程。“全面认知而后谨慎施治，这打碎了我当时浅薄的‘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式的认知，可以说为我拓展出了一种新的可能。”就这样，为了进一步探求医学的真理，曹春雨带着对中医药的所有好奇与憧憬，来到了中药所进行研究生阶段的深造。

　　每一段求知的开始阶段都是一段关键的“拔节孕穗期”，探索者犹如素绢，染苍则苍，染黄则黄。幸而，作为我国成立最早的一所重要的国家级研究专门机构，也是道地药材品质保障与资源持续全国重点实验室的主要依托单位，中药所为曹春雨提供了一片开放而包容的沃土。研究生期间，得益于导师的指点，曹春雨曾切身参与到天智颗粒的研发过程之中。

　　“中医认为，老年痴呆是由于脏腑亏损（尤其是肾虚），气血不足，痰阻血瘀，毒物内生，化毒为害而发病。天麻促智冲剂恰恰具有平肝潜阳、补益肝肾、清热活血、益智安神等功效，因而适用于肝肾阴虚、肝阳上亢的老年血管性痴呆症。”曹春雨将其研究生课题的立项背景娓娓道来。而后，此研究通过一系列现代科学技术的研究观察，揭示了天智颗粒的脑保护机制。

　　“在这个过程中，我收获了许多前辈的指导。更重要的是，我得以一窥守正创新的奥义——中医药理论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历代医家都为中医药的发展作出了自己独特的贡献，身处现代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发展中医药。守正但决不能泥古，那种‘这么干中医药就不是中医药了’的说法是根本站不住脚的，中医药从来都不是一副固定不变的面孔。我们要在新征程上坚定历史自信，既要坚守传统中医药的根本，也要顺应时代趋势掌握现代科学的手段，将二者相结合，才是真正的‘知常明变者赢，守正创新者进’。”曹春雨坚定道。

安全至上，恪守初心

　　注重人生体验与理论收获的曹春雨其实从来没刻意规划过自己的职业生涯。“我是一个‘不求上进’‘知难而退’的人。”他总是如此戏谑自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却在千禧年初，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中药安全评价中心（GLP机构，简称“安评中心”）还只是一个念头、一张图纸的时候便配合所里积极肩负起了许多筹措工作，大到一人一设备、小到一瓦一草木，他都严谨用心、乐此不疲。他常说自己的格言就是“做一天和尚撞好一天钟”，这是一种责任心的体现，也是其性格使然。

　　“我知道很多人都对中药的安全性评价工作不甚重视，甚至认为中药毒性的研究偏离临床经验而将中药发展导入歧途。但我想说的是，中药安评工作并不是必须动物点头才能临床应用，而是弥补传统临床应用中对安全性认识的不足，最终目的是更安全地使用中药。”这并不是一份来自行业内部的“一面之词”，而是从医药市场痛难点出发深思熟虑的结果。“传统上对中药毒性的认识基本上都是来自临床，有其局限性。一是这些临床经验基本上都是基于治疗剂量下获取的，不能充分暴露药物的潜在毒性；再者临床上观察毒性的指标受限于伦理等因素，不能做到全面，从而会导致对毒性认识的缺漏。结合现代科学技术，在动物身上开展不受剂量、观察指标限制的毒性评价，可以弥补传统认识的不足，为更安全地中药临床应用提供更充分的依据。所以说，不是动物点头才能用，而是动物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人类作贡献。”

　　伴随着辛勤的工作，安评中心内部的队伍逐渐成形、壮大。曹春雨自身也完成了从SD（专题负责人，全面负责安评专题工作）、毒理部负责人、仪器部负责人、临检部负责人，到QAM（质量保证负责人）、FM（机构负责人）的成长过程。

　　值得一提的是，2002年—2008年期间，曹春雨还曾先后赴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和挪威科技大学进修和合作研究。在荷兰时，曹春雨曾参与癫痫患者的脑电波特殊特征研究，为未来探索相关预警机制和相应的治疗措施埋下伏笔；在挪威期间的工作则是针对中西药的相互作用开展研究。两次合作都为中药所的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尤其是后者，使得中药所和挪威科技大学开展了持续数年的深入的实质性合作，更是为联合培养博士研究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除此之外，他还被借调参与到科技部“中医药国际科技合作计划”的工作中。2011年开始参与国际标准化组织（ISO）TC249（中医药技术委员会）的工作。这些海外研究和国际化工作经历使他认识到，自身国际视野的开阔对自己的工作绝对百利无害。

　　在过去的研究经历中，曹春雨主持和主要参与各级课题近20项，发表文章60余篇，参与编著专业著作8部。“但这些在我看来都只是过去，为此而得意毫无意义，我欣喜的是，目前我国安全评价工作已经有了一套严格的符合国际标准的规范化体系，可以非常权威地用于指导和规范中药的非临床研究，实验数据具有真实性和可靠性，这意味着中国中医药正在慢慢靠近国际、拥抱时代。”但曹春雨同时也清楚，这是一项时代任务，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因此他也表示，“药性理论是中药研究中沟通古今的桥梁，当我们把这些基础理论搞清楚、理明白，药效和安评才能真正成为有源之水、有本之木，不用着急，我们的工作还在继续。”